无资质执业：“白衣天使”变“杀手”

　　8个月大的孩子闹肚子、呕吐本是寻常小病，在医院诊断治疗并不难。可谁曾想偏偏就是治疗这样的小病，却生生要了一个孩子的性命。

　　医生，护士，谁之过？调查发现，医生开的药方没有问题，是护士配错药导致悲剧的发生。

　　更让人感到吃惊的是，这个配错药的“护士”居然没有护士从业资质，却先后在医院和私人诊所从事护士工作长达五年之久，且没有被查处。在医疗行业加强对医生监管的同时，护士往往处于“被监管”遗忘的角落。

　　1

　　八月女婴偶染恙

　　私人诊所寻医就诊

　　2011年10月，家住江西省黎川县栗原村的黄老太这两天有点闹心，才8个月大的孙女小雨在闹肚子，虽然这不是什么大病，可孩子毕竟太小，怕经不起折腾。况且，小雨的爸爸又常年在外地打工，黄老太越发觉得照顾小雨的责任重大。这天，小雨妈正抱着女儿与婆婆黄老太商量带孩子看病的事。

　　“我听隔壁的邻居说街上黄氏诊所的黄医生治小孩子的病不错，好多小孩子都在他那里看好了，你也带小雨去那里看看。”黄老太说。

　　“好，我明天就抱小雨去那个诊所看看。”小雨妈答应着，她也认为小孩子闹肚子是平常小病，看完医生打个针就会没事，谁知后来竟在小雨身上发生灭顶之灾。

　　10月12日一大早，小雨妈就抱着小雨坐车来到县城，按着隔壁邻居提供的地址，她很快找到了那家诊所。诊所门面不算大，但里面看病的人却不少，而且多半是大人抱着小孩子在这里看病打针，小雨妈心想，看来邻居说的还真没错，果真有好多小孩子在这里看病，估计这个医生的技术也不错。于是，她抱着小雨坐到了黄医生面前。

　　“小孩子哪里不舒服啊？她几个月大了？”诊所的黄医生像接待任何一个普通病人一样询问着。

　　“我女儿8个月大了，这两天拉肚子，看要吃什么药治一下。”小雨妈一边手轻轻拍着怀中的小雨一边回答。

　　小孩子拉肚子是再寻常不过的小病，黄医生看了小雨的症状后，诊断为胃肠性感冒，立即开出了药方。

　　“好了，去护士那里拿药打针。”黄医生随手把药方递给了小雨妈，开始接待下一个病人。

　　小雨妈接过药方到护士那里拿药给小雨打吊针。除了扎针的时候因疼痛小雨哭闹了一会儿，整个过程倒也安静。打完吊针，小雨妈抱着小雨坐车赶回了家。

　　打了吊针之后，当天小雨妈感觉小雨拉肚子的症状缓解了一点，心里不由暗暗轻松了一点儿，想着过两天孩子的病就能好了。

　　2

　　小病打针出状况

　　女婴中毒不幸夭折

　　第二天早上，小雨妈在给小雨喂稀饭的时候发现小雨有点儿吐，她感觉不对劲，又匆匆抱起小雨和黄老太一起来到了昨天看病的诊所。见到黄医生的时候，小雨妈把小雨的症状跟医生说了。

　　“不要紧，我再给她加点药，打几针就会好。”黄医生拿出药方单开了处方，5支10毫升的5%碳酸氢钠配一瓶100毫升的5%葡萄糖注射液。

　　听了医生的话，小雨妈和黄老太稍稍有了些宽慰。

　　小雨妈拿着药方单递给了配药护士王玉，王玉接过配药单快速地扫了一眼，看到了碳酸氢钠几个字眼，她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一个蓝色包装的药盒子，于是拉开药箱抽屉，看到一个方形的蓝色药盒就拿了出来，抽出5支玻璃小药瓶，快速地配入了葡萄糖注射液中。

　　很快，小雨就挂上了吊瓶，小雨妈像昨天一样轻轻拍打着她。可是没多久，小雨妈就发现怀中的小雨有点异常。当天打针的小雨不像上次那么安静，插针后没多久就开始哭。小雨妈见孩子哭就轻轻哄着，可发现怎么哄也哄不住，孩子哭得更厉害了。小雨妈一时急了，赶紧让婆婆叫医生过来。

　　“医生，医生，我这孩子怎么哭不停啊？”黄老太焦急地问道。

　　正在忙碌着的黄医生过来看了一眼小雨，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再说，作为医生，他已经看惯了小孩子打针怕痛哭闹不止的场面，只随口说了句：“打针打痛了就会哭。”又转身忙其他的事去了。

　　黄老太听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哪个小孩子打针不哭闹的，可能今天小雨被打痛了吧。虽然看着哭闹的小雨有些担心，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尽量哄着孩子。

　　小雨在妈妈怀中一直不安分的哭闹着，哭得小雨妈和黄老太都有些揪心。黄老太又试着倒水给小雨喝，希望小雨能不再哭闹，可小雨就是闹来闹去，怎么喂她都不肯喝，而且哭得更厉害，还出了一身汗。黄老太就纳闷了，这水也不烫啊，孩子又没喝，怎么就出一身汗呢？怎么回事啊？这时，黄老太发现小雨的哭声渐渐小了，但脸面和嘴唇都有些发紫，她和小雨妈都感觉不对劲，于是，赶紧叫医生过来看。

　　黄医生来到小雨面前，一看就发现孩子脸色不对。他赶紧拿出听诊器往孩子身上一听，脸色就变了。这时过来一个护士赶忙把小雨身上的头皮针给拔掉了，低声对黄医生说道：“可能是打错了药。”

　　黄医生一听大惊，立即转身去问配药的护士王玉：“我拿给你的单子呢？”

　　“单子，单子……”护士王玉在配药处有些慌乱地翻找着配药单。

　　“我单子上开的药你拿了什么？”黄医生的话语中有些焦急。

　　王玉看看旁边的药，有些慌乱地答道：“我，我可能拿错药了，好像拿了氯化钾。”

　　“那完了。”黄医生被王玉的回答着实吓坏了。

　　医生和护士的慌乱，还有孩子的异常反应，让小雨妈和黄老太有了不祥的预感，当黄老太听到医生和护士对话中“拿错药”三个字更是让她犹如晴天霹雳，尽管她一个农村老太太没有医学常识，但她也知道用错药肯定会有不好的结果。

　　此时，小雨妈发现小雨的眼睛有些往上翻，顿时急了：“医生，赶快带我女儿到大医院去。”

　　黄医生赶紧带着小雨妈、黄老太和护士王玉一起打车把孩子送到了县医院。儿科门诊医生用听诊器在小雨胸前听了一下说：“心跳已经停止了。”听了医生的话，小雨妈紧紧抱着尚有体温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撕心裂肺般地哭喊着，她要唤醒怀中的女儿。

　　站在旁边的黄医生和护士王玉沉默不语。

　　3

　　迷糊护士配错药

　　护理行业鱼龙混杂

　　小雨的死因就在10月13日那张诊所的配药单上。小雨在诊所看病打针的第二天，诊所黄医生因为小雨妈说小雨有呕吐迹象，于是在前一天的药方基础上多加了碳酸氢钠，并写明了用量50毫升，药方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就出在了护士王玉的配药上。

　　诊所虽小，但每天的客流量可不小，诊所医生、护士每天的工作量都非常大，开单、配药、挂水在这诊所里已经成为一个流水线，为了应付后面的患者，护士们都是用最快的速度来完成的。而当天为小雨配药的护士王玉也是用极快的速度配完药。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配药单上的碳酸氢钠竟被自己误拿成了氯化钾，而这一药物的错用正是致死小雨的最终原因。据医生解释，氯化钾也可用于治疗腹泻，但成年人输液时500毫升液体量只配8至10毫升氯化钾，小孩子一次输液也只是用5毫升，而这次总共配了50毫升，严重超量，所以导致小雨中毒致心脏骤停死亡。

　　2011年10月13日，小雨的家属向黎川县公安局报警。王玉在接受询问时供述其配错药的事实经过，同时交代其无护理专业技术资格而在黄氏诊所从事护理工作。而公安机关在调查中还发现，黄氏诊所聘用的另外两名护士同样无护理资质。

　　2012年3月22日，黎川县人民检察院以过失致人死亡罪对王玉提起公诉。检方认为，被告人王玉无护理资质，过失配错药后对被害人进行静脉滴注，导致被害人死亡，应该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2012年4月17日，黎川县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此案。庭审中，站在被告人席上的王玉悔恨不已，在回答法官的询问时数度落泪，哽噎不已。

　　“我上班实在是太忙了，那么多的病人，可能是疏忽大意看错了。氯化钾这个药是危险药品，一直以来都是红色包装的，从来都没有换过蓝色包装，而碳酸氢钠一直是蓝色包装。配错药的那一天，黄医生进的那个氯化钾是蓝色包装的，可能当时是太忙了，没有注意看名字，看到颜色对了就拿了。再说，诊所里药品的摆放也比较乱，氯化钾没有单独搁放，是和碳酸氢钠一起堆放在药架下面的柜子里，里面还堆放了许多其他药品。”在做着法庭陈述的王玉已是泣不成声，泪水涟涟，“我当时就是脑袋有些不清楚，因为前天晚上我小孩发烧生病，我因为照顾小孩基本上一夜没有睡觉，第二天上班精神不太好。医生问我的时候，我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拿错药，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我也很后悔。”

　　案发后，王玉积极地和被害人家属进行沟通协商，向被害人家属进行赔偿，得到被害人家属谅解。

　　法院认为，被告人王玉在明知自己未取得护士资格的情况下仍长期非法从事护士工作，且在为本案被害人配药过程中存在严重疏忽，未认真核对处方单和药品名称导致配药错误，造成一名患者输液后死亡的后果，其行为已构成过失致人死亡罪。王玉在被害人家属报警后，能不离开现场等待公安机关的处理，并在被带至公安机关后如实供述自己所犯罪行，是自首，依法可以减轻处罚。王玉在事发后积极协助抢救被害人，在被害人死亡后又积极、主动地向被害人家属作出赔偿并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平时在家表现良好，是初犯，依法还可酌情从轻处罚。王玉主观恶性较小、犯罪情节较轻，案发后认罪态度较好，确有悔罪表现。经社区调查，宣告缓刑对所居住社区没有重大不良影响，依法可以对王玉适用缓刑。鉴于被告人长期无证从事护士工作，且发生致人死亡的事故，为保障广大患者的生命安全，应当对被告人王玉宣告禁止令。

　　综上，一审判决被告人王玉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三年；缓刑考验期间，禁止王玉在医疗机构从事护士工作。

　　宣判后，王玉未提出上诉。

　　本案结案后，黎川县人民法院针对黄氏诊所长期聘请无护士资质的人员从事护士工作这一情况向当地卫生局发出了一份司法建议书，重点建议内容为：一是及时清理该县医疗行业中无护士从业资质的人员；二是实施护士备案管理制度；三是加强对护士的业务培训和职业道德建设，提高护士行业准入门槛。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案后余思

　　护士行业准入门槛须提高

　　在私人诊所如雨后春笋般林立在城市的大街小巷的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踏进私人诊所就医，因此，对私人诊所的监管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是，当有关部门对私人诊所进行监管的时候，目光大多都集中在医生是否有行医资格，却往往忽略了医生旁边不起眼的护士。而事实上，现在许多私人诊所、乡镇卫生院甚至正规大医院为节约成本等原因，招用没有护士资质的人员从事护士工作。这值得人们警惕。本案就是个典型，被告人从卫校毕业后未取得护士从业资质，却在医院和私人诊所从事护士工作长达五年之久而没有被查处。须知，护士虽然不直接参与诊断开方，但与病人的诊疗过程却是息息相关的，本案也正是因护士的过失才导致惨剧的发生。

　　本案虽看似偶然，但在这偶然的背后，人们可以清醒地看到，有些私人诊所长期这种混乱的管理，必然会导致一些事故的发生。而无护士资质的人员从事护士工作则会给患者的生命安全带来严重威胁。因此，提高护士从业人员的入行门槛并加强行业管理，不仅是相关法律法规的要求，也是对人民群众生命安全负责的必然选择。

关键词：被害人|氯化钾|碳酸氢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