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少年犯罪率下降“拐点”调查:弥补家庭功能
说起爷爷受伤的腿,小悦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语文老师田春红急忙奔过来,搂住小悦,让她在自己怀里哭个够。自记事起,小悦就只有爷爷奶奶的陪伴。在外当厨师的爸爸,冷漠、不近人情,甚至不问她的死活;而离家出走的妈妈是个遥远而模糊的符号,只出现在童年的梦里。去年,爷爷的腿粉碎性骨折,至今卧床不起,只剩下奶奶务农维持生计,家里愈发困窘。 最新统计:6000万的惊人数字 小悦是典型的农村留守儿童。在她就读的四川省遂宁市射洪县金华小学里,像她这样的留守儿童共有880名,占到整个学校学生总数的45%,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中。 2013年5月,中华全国妇女联合会发布的《全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中,根据《中国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资料》中抽取的126万人口样本推算出:全国有6102.55万名农村留守儿童,占农村儿童37.7%,占全国儿童21.88%。与2005年全国1%抽样调查估算数据相比,5年间全国农村留守儿童增加约242万人。 触目惊心的数字背后,是城市化进程中日益空心的农村和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父母外出打工,散落在村庄的留守儿童面临的最大问题是“缺管缺爱”,部分留守儿童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或者屡屡成为性侵害的对象。 “结对”和代理家长 小悦的“结对”老师是金华小学的语文老师田春红,“她经常找我谈心,也总去家里看我,现在不教我课了,还是关心我的生活、学习。”在小悦眼里,田春红的怀抱是自己可以尽情哭泣的地方。 遂宁市蓬溪县龙洞小学,语文老师邓华平也有几个“结对”的留守学生。九年级的婷婷性格有些内向,说话时都低着头,不愿和人眼神交流。龙洞小学设置了“亲情电话免费打”的磁卡电话,邓老师每月都会向婷婷提供磁卡,让她和远在广东打工的父母联系一次,减轻她的孤独感。 自2010年9月,遂宁市被中央综治办、团中央确定为全国农村留守儿童服务管理和预防犯罪试点城市,该市留守儿童工作有了大量有益的探索。像田春红、邓华平这样与留守儿童结对的教育工作者有很多。“结对关爱”是遂宁市自2006年开始留守儿童关爱行动的重要措施。团遂宁市委联合市委组织部、市教育局、市民政局、市妇联下发了《全市科级干部和教育工作者结对帮扶贫困留守学生的管理办法》,现在遂宁市留守儿童结对率达75%以上,其中36名市级干部结对贫困留守学生75名,3012名科级以上干部和24550名教育工作者共结对贫困留守学生28200名,49186名社会志愿者结对留守学生52318名,形成了党政结对为引导,教师结对为核心,志愿者为补充的联动机制。 结对并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先仔细分类。对普通型在校留守儿童,以学校老师、企事业单位职工为志愿者主体,结对帮扶,从课业辅导、亲情陪伴等方面给予关爱;对因种种原因辍学流入社会的高危型留守儿童,以有一定心理学专业知识的老师以及有一定亲和力的专业人员为志愿者主体,同时由教育、乡镇(街道)送回原校就读;对少数问题型留守儿童,招募公、检、法、司等专业人员开展志愿结对帮扶,部分由公安机关强制送往遂宁市第十五中学,接受工读学校教育。 将关爱延伸到学校教育以外 遂宁市所在的四川省是著名的劳务输出大省,根据《全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四川省的农村留守儿童占全国农村留守儿童比例最高,达到11.34%。 学龄期的留守儿童,在学校教育时间之外,面临着残缺不全的家庭教育。如何解决家长监护缺位、隔代教育、亲情缺失造成的各种问题,如何把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延伸到学校教育以外? 遂宁市蓬溪县大石桥中学,留守学生有1309人,占到了全校学生总数的73%。从2007年开始,该校对无监护人或监护能力较弱的留守儿童在节假日实行免费托管,并探索建立了农村留守儿童寄宿托管制度,学校长期节假日托管留守儿童的规模保持在200人左右。现在,遂宁已在15个农村中小学试点推行了这种留守儿童寄宿托管制度,将留守儿童寄宿托管向周末、寒暑假等节假日延伸,实行全面托管,由学校教师综合履行代理家长责任,全面掌握留守儿童学习、生活和心理情况。 遂宁市还建立了学校与社区之间对留守儿童的移交机制。对于部分节假日不愿意参加学校寄宿托管的留守儿童,建立社区移交制度,学校、社区双方签订移交协议书,由社区在移交期间担负代理家长的职责,全面负责所移交的留守儿童的管理和帮扶。 周益军是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兵。80岁高龄的周老仍然身体硬朗,耳聪目明,不愿意在家安度晚年,而是来到遂宁市蓬溪县鹤桥村的留守儿童关爱中心做起了图书室管理员。到了周末和寒暑假,村里的留守儿童经常会过来看书。孩子们有看不懂的地方,都愿意请教周爷爷。在图书室的楼上,是关爱中心的书法室。周益军和其他几位民间书法家经常在这里挥毫,孩子们跟在后面歪七扭八地学,还有调皮的学生拿毛笔写几个英文单词,非常开心。 每到寒暑假,鹤桥村的留守儿童关爱中心会异常热闹,除了学校教师做代理家长,大学生志愿者也参与进来,在这里给留守儿童辅导功课、做游戏、体育运动。遂宁市成立的大学生返乡志愿者联合会,已经有近4000名大学生志愿者,有效地补充了遂宁市的师资力量,成为延伸关爱的生力军。 而在射洪县的金华中学,“乡村少年宫”为留守学生开设了11个兴趣小组,每周二、周三下午和周六上午的兴趣课堂,让留守儿童的课余时间不再孤独。 弥补家庭功能是关键 2013年年初,教育部联合全国妇联、中央综治办、团中央、中国关工委出台了《关于加强义务教育阶段农村留守儿童关爱和教育工作的意见》,进一步明确了相关工作原则和工作措施。 “留守儿童所面临的最大问题是家庭功能的缺失,而并非监护缺失。”上海政法大学教授姚建龙说,曾有对312名留守儿童的调查发现,留守儿童真正没有监护人的比例仅占2.2%。因此,做好农村留守儿童工作,“需要解决的重点问题并不是让人或者机构把留守儿童管起来,而应当思考如何让留守儿童在与父母分离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感受家庭的温柔、亲情的呵护,弥补因为与父母分离而导致的家庭功能发挥障碍。” 在这其中,学校扮演着弥足轻重的角色:保障农村留守儿童接受义务教育,开展心理健康和法制安全教育;加快农村寄宿制学校建设,优先满足留守儿童进入寄宿制学校的需求;加强家校联动,农村留守儿童集中的学校和班级组建家长委员会时,要遴选热心关爱农村留守儿童工作的家长或监护人参加,协助学校加强留守儿童教育;加强农村留守儿童教育管理工作,实行普查登记制度,建立安全保护预警与应急机制。 2013年8月,在遂宁召开的全国重点青少年群体服务管理和预防犯罪工作推进会上,中国预防青少年犯罪研究会副会长吴宗宪对“给祖辈人办培训班,培训如何教育孩子”印象深刻,“我们都知道隔代亲,溺爱是很多青少年犯罪的主要因素。这个不仅对于劳务输出大省是宝贵的经验,全国范围内都值得推广。” 业余时间的不良交往是很多青少年犯罪的开始,如何管理留守儿童的业余时间也成为各地工作中的关键。湖北宜昌、安徽合肥等地依托妇女儿童之家、文化活动站、青少年校外活动中心、乡村少年宫、“七彩小屋”等留守儿童托管中心和服务站点,积极开展各类关爱活动,丰富留守儿童课外生活;江苏淮安等地建立健全基层自护教育工作网络,加强对留守儿童的自护教育,提高其安全防范意识和自护能力。 毋庸讳言,“代理家长”、“寄宿托管制”,这些措施究竟能从多大程度上代替家长对孩子的教育,还值得进一步的思考和实践。就像射洪县金华小学校长何秀才感叹地那样:“我们对留守儿童的关爱并没有到达深层次,只是解决了留守儿童的生存问题,还未能走入他们的内心。” 再多的学校、社会关爱,也比不上父母的陪伴。农村留守儿童问题的解决从根本上,需要城乡一体化,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的保障,让流动人口的未成年子女能在父母工作、居住地接受教育,让农村富余劳动力就地就近转移就业,才是这一问题的根治之道。 采访中,有关专家还指出,根据《全国农村留守儿童、城乡流动儿童状况研究报告》,我国学龄前留守儿童(0~5岁)规模正在快速膨胀,达到2342万人,在农村留守儿童中占38.37%,比2005年增加了757万人,增幅达47.73%,而目前的关爱措施更多是针对学龄留守儿童,依托学校展开的,对学龄前留守儿童的看护和关爱还需要引起社会的高度重视。李立红刘丽梅撰稿实习生王桢楠 (文中所有未成年人均为化名) |
关键词:青少年,犯罪,下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