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陕西神木一村庄因煤矿兴衰 村民暂回合作社时代

来源: 新华网 作者: 2014-11-03 09: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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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段日子,神木县店塔镇马家梁村在外的村民陆续回来了,成了村集体合作社的新社员

最近这段日子,神木县店塔镇马家梁村在外的村民陆续回来了,成了村集体合作社的新社员

10月16日,村里许多窑洞年久失修,成为危窑。有十几户村民修建简易板房居住

10月16日,村里许多窑洞年久失修,成为危窑。有十几户村民修建简易板房居住

马家梁村下面全是煤炭,村民说挖煤就像挖土一样方便。但村里90%面积属于矿区,地下资源属于煤炭企业,禁止村民私自采煤。

马家梁村下面全是煤炭,村民说挖煤就像挖土一样方便。但村里90%面积属于矿区,地下资源属于煤炭企业,禁止村民私自采煤。

马家梁,位于陕北黄土高原上的小山村。

约20年前开始,陆续离开村子的马家梁人身份多种多样,给煤矿打工的,出资入股煤矿的煤老板……不少人发了家,一度成了“土豪”。

2011年下半年,煤炭和房地产市场开始萧条,加之民间借贷陆续崩盘,许多马家梁人只好回到昔日的小山村。

可20年下来,当年的窑洞破败了,土地荒废了,甚至连吃水也成了问题。村民们不得不暂时回到“合作社时代”,集体劳动“记工分、吃大锅饭”。马家梁—这个位于陕北黄土高原上的小山村,20年来因煤而起,因煤而落。

约20年前开始,陆续离开村子的马家梁人身份多种多样,给煤矿打工的,做生意的小老板,出资入股煤矿的煤老板,参与民间典当行的大老板,也有不少人发家,一度成了众人眼中的“土豪”。

2011年下半年,煤炭和房地产市场开始萧条,加之民间借贷陆续崩盘,许多马家梁人又没钱了,只好回到昔日的小山村。可20年下来,当年的窑洞破败了,土地荒废了,甚至连吃水也成了问题。

为了生存,村民们不得不暂时回到“合作社时代”,集体劳动“记工分、吃大锅饭”。

没钱了 风光的“老板”回村种地

55岁的马凤阳买来几张伟人年画糊在窑洞墙上,趴在土炕上扫去厚厚的尘土,贴上窗花,再将收集来的雨水倒进水缸里,盖子上摞起了一大堆蒸馍。窑洞是父辈在合作社期间修建的,有三孔。年久失修,牛棚和猪圈早已垮塌,地面上当年的牛蹄子印还清晰可见。而今人回来住了,不得不再收拾收拾。

最近这段日子,神木县店塔镇马家梁村好不热闹。像马凤阳这样在外打工的、做生意的,都扛着大包小包陆续回到村里。很多人出去了十年八年甚至更久都没见过面,一时间七大姑八大姨,聊的都是外面的事。

从穿着打扮上看,有些前几年风光的人,还没换牌子:名牌皮带还系在腰上,只不过西服已有些陈旧,上万元的翻盖手机磨出了铜黄色。

不管是普通的打工仔,还是昔日的老板,这次回来都不是过年探亲,而是要长期住下,不走了。

挖煤就像挖土一样方便

“死了也要埋在马家梁!”马凤阳86岁的老父亲颤抖着声音说,老人去年被火烧伤,行动不便。

让老人留恋的马家梁,从神木县城向北行驶25公里,再经过一段土路就到了。全村共5个村民小组,245户,778口人,分布在12.8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上。村里不通班车,30多公里长的几条土路,将分散居住的村民联系起来。

马家梁自古就是块风水宝地,村子南北各一条小河,多处泉眼养育了马家梁世代百姓,由于水源充足,村里水田就有400多亩。即使在分地承包前,这里的村民也基本丰衣足食。

马凤阳家里劳力多,虽然土地贫瘠,但辛勤劳作,每年收成还是比在合作社集体劳动要强些,起码不饿肚子了。

更诱人的是村子下面全是优等煤炭,裸露在外,“挖煤就像挖土一样方便”。村民们祖辈从没有为烧火取暖发过愁。

小煤矿先后开工 300多亩水田没了

1996年前后,有人开始投资,“像挖土一样挖煤了”,先后有6家小煤矿在马家梁落户开工。在神木府谷,类似的小煤窑到处开花,如雨后春笋一般。

尽管小煤矿来到了马家梁村,但村民们没办法分一杯羹。那几年,小煤窑都是小打小闹,安全条件很差,村民想进矿打工没人敢答应,煤老板担心一旦遇到“麻烦”不好处理。

马家梁村民这下彻底失望了,一批批青壮年开始外出寻找生计,留下来的百十号老弱病残仍坚守在这座“金山”上。

马凤阳也外出打工了,在本县其他煤矿打工。马凤阳说:“同样是出力,但挖煤远比种庄稼来钱快,当时每月有近千元收入,相当于五六亩土地一年的收成。”

可以说,马家梁人的第一桶金大都是围绕着煤,甚至有几个村民后来当上了煤老板,或者靠集资入股煤矿发了财。2005年,马凤阳再不想回老家种地了。他将父母接到打工的地方租房,一边打工,一边照顾二老。9年过去了,家里的房子和承包地“都撇了”,彻底荒废了。2009年4月至10月间,为了挖煤,马家梁村两条六七公里长的正沟和大沟被实施了十几次爆破,巨大的山石截断了小河,甚至覆盖了水田。几个老者试着前去阻挡,但老者们的呐喊声是那么弱小卑微,在隆隆的炮声中,300多亩水田被毁了。

更糟糕的是后来,马家梁村多处水源也断了,当年村里的鱼塘最后变成一个干涸的大窟窿。

有钱了看病要去北京301医院

2008年,神木迈进全国百强县。2012年,神木GDP超过了1000亿元。而从2009年起,神木县实行全民免费医疗。当年的煤价每吨六七百元,有人称这是煤炭行业的黄金时期,神木涌现出许多暴发户,马家梁人也跟着沾了光。马家梁人记得,早些年,村里人的致富目标是“万元户”;可进入新世纪,赶上煤矿大发展,别说万元户,百万富翁在村里都能找出好几个,有入股开矿的,更多的是借钱集资给别人倒矿拿利息的,“至少二三分利,翻得很快”。

经济状况好时,马家梁村的高档小车比比皆是,几十万、上百万的小轿车并不稀奇,有些人用的翻盖手机都在万元以上。

村民们听说,神木有些“大老板”有病都不在县城看,连西安的医院都看不上,直奔北京301医院,据称“那是专门给中央首长看病的地方,水平高”。当地有位大老板患肝癌,住进301医院,专家会诊花去30万,最后花了160多万,可惜人还是死了。

马家梁村也有一个老板很讲究,患了胃病在301医院做了手术,前后花了60多万,病看好了一大半。

有钱了,马家梁村不少村民也见了大世面,到处旅游,天南海北、国内国外去过的地方很多。甚至有村民在北京、三亚、西安、神木等地大笔投资买房,三套五套,十套八套不在话下,闻名全国的房姐龚爱爱就出自神木县。

一夜之间,负债累累

只可惜马家梁的“土豪”们还没来得及过几天好日子,民间借贷崩盘了,很多人血本无归。马家梁村的百姓几乎都卷入了借贷纠纷。周阳保就是其中之一。32岁的周阳保从来没种过庄稼,高中毕业后正赶上神木经济快速发展,凭着聪明和眼光,周阳保用“钱生钱”的办法很快致富,还在神木县城以每平方米5000元买了一套200平方米的住房,按照三年前的市场价,这套房产价值四五百万元。那段时期整个神木人的脑子都发热了,几乎没人再愿意打工,更谈不上种庄稼。周阳保打比方说,你有100万存入典当行,年息30%,半年就有18万利息,再加上两万元,将这20万再滚利息,可以想到回报率多高。当时,神木典当行大大小小有数百家之多,每天都有人在典当行进行交易。那时候煤炭正火,挖煤卖煤都嫌挣钱太慢,倒卖煤矿最赚钱,一个1000万的煤矿,可以炒到一个亿,神木县房价最高炒到2万多元一平方米。2011年下半年开始,煤炭价格下滑,房地产不景气。再后来,许多老板跑路,大量民间借贷无法追回,“只剩下一堆白条子”。

有媒体2013年7月报道称,2012年以来神木法院受理的民间借贷纠纷案达4786起,涉诉金额32.17亿元,人数7658人。

周阳保和几个朋友开了家典当行,“现在别人欠我们1700多万,我们欠别人600多万,分摊到个人,别人欠我100多万,我欠别人60多万,大部分资金都是从亲戚那里筹集来的,我这个人讲信用,欠下的账一定会想办法还,但利息就不好说了”。

窑洞废了院子里搭起了三间简易板房

见到别人挣钱,马总理也眼红了。2004年春节过后,年过半百的马总理夫妻俩出发了。结果找了一大圈,都嫌他们年纪大。

一次偶然机会,马总理通过几个收破烂的外地人,了解了这个行当的奥秘—不需要什么成本,更不需要技能。马总理心想,“陕北有钱人多的是,扔掉的垃圾都很有档次”。于是,老两口开始在神木县城周边连收带捡垃圾。

“不干不知道,干了才知道并不少挣钱。”马总理说,可最近这两年生意很不好做,神木新村盖起了上百栋新楼房,他们整天等着别人装修,好收点破铜烂铁,可就是不见业主装修。“晚上除了电厂烟囱冒烟,整个新村黑灯瞎火,就像一座鬼城”。城里人都说金融危机来了,很多商铺关门,街上的行人也不多了,“收破烂也与市场关系紧密,别人挣不到钱,我们挣钱也就更难了”。

一个月前,马总理带着婆姨回到马家梁村,到家一看大吃一惊:两孔窑洞摇摇欲坠,多处开裂,门窗都变了形。考虑到自己还能活些日子,马总理在院子里盖起了三间简易板房,花了两万多元,厂家说住十年没问题。

他对婆姨说,板房成本低,比挖窑洞划算,只是陕北冬季太冷,板房保暖性差,“多烧点煤,将就过吧”。

“谁能料想到,那么挣钱的煤矿也有这一天”,马凤阳也回到了村子,重新收拾老窑洞,他说这样每年能节省5000多元房租。

如今的马家梁村和富起来以前的村子相比其实变化不大。除了人气稍旺些,凄凉的依旧凄凉。

村民依旧居住在沟沟坎坎里,见不到几家砖混结构的二层楼房。窑洞大多是上个世纪修建的。走到近处还能看到窗户上的大红喜字,门板上大锁已经锈迹斑斑,窑洞上方一株旱死的枣树,几只乌鸦正立在树杈上盯着外来客。

村里最大的响动是煤矿放炮,时常会感到脚下在震动,把乌鸦都吓跑了。

经历了集体合作社、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村民纷纷走出去,有人发家致富当老板,也有人靠卖苦力养家糊口。一番喧嚣之后,如今的马家梁村仿佛一夜之间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甚至更早。

受民间借贷的影响,马家梁村的“土豪”们不得不变卖资产顶账,土豪的气味也在逐渐散去。

马家梁人陆续回村。然而,面对因煤矿开采变得千疮百孔的村子,以及荒废很久且严重不足的土地,村民们想了一个办法—重回合作社,记工分。 .

“受伤”的马家梁

回到了自己的村子,马家梁人却再也睡不好觉,原因是夜里经常被炮声震醒。多年没回家的村民,最初还以为发生地震了,感觉脚下震动就向外跑。村里的老人说,“别怕,这是村子地底下采煤,在放炮”。51岁村民李美勤家的窑洞就被震塌了。

2014年6月3日半夜,已睡着的李美勤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赶紧向外跑去,出门一看她吓了一跳,储存粮食的窑洞突然塌了。第二天,当地政府和煤矿都派人来查看,正在查看时,地下再次发生震响。李美勤说几个月过去了,没得到任何说法。

村里像这样的危窑不少,返乡回来的人,有人给老窑洞加固,还有十几户村民在加紧盖简易板房。

如今的马家梁村,“受伤”的不仅是房子,村子周围多处地段山体开裂。

有座山,整座大山从中央裂开一米多宽的口子,长度达1公里之多,一些山体下沉两米之多,大片的农田被掩埋。

手机通知大家出工 牛干一天也算一个工

马家梁村5个村民小组,过去曾有土地8000多亩,水田400多亩,后来有1546亩坡地实行了退耕还林。目前水田连掩埋带缺水全完了,再加上煤矿占地,坡地产量低,有三个村民小组的地几乎全荒废了。一段时间马家梁组仅有三户人种地。

2011年开始,很多在外打工多年的村民陆续回来了。可是地都荒了,很多人甚至连自家的承包地在哪儿都记不清了。

70岁的村主任李文林说,马家梁村地广人稀,5个村民小组过去基本是各自为战,很多承包地荒废十几年了,还有些地因开矿被掩埋了。当年的退耕还林款各组都是平均分配到个人,如果现在各家种各家的地,那些土地被毁的村民就没饭吃了。

根据现状,村干部研究认为,只有恢复合作社劳作,“以集体的力量才能战胜当前的困难”。各小组都赞成这个做法。不管你过去是老板还是打工仔,如今在马家梁村大家习惯称呼“社员”,村主任被称为“大队长”,村民小组长自然就是生产队长了。昔日村里那口上下工敲的大钟,如今已经去向不明,好在现在社员都有手机,出工就用手机通知。

全体社员实行记工分制,一头牛出工一天也算一个工,只可惜村里连水都喝不上,也找不出几家养牛的农户。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挡一场大干快上,开荒造田的“运动”在马家梁村轰轰烈烈地展开。

“首要任务是修路,要不然人都到不了地里”

最近这些天,40岁的生产队长马茂盛带着几个社员,将马家梁生产队的土地重新考察了一遍,对基本情况进行梳理,并做好了长远规划:哪些土地适合复耕,需要多少劳力,社员集资多少钱才能购买化肥和种子等等。

几天看下来,马茂盛感到压力很大,昔日通往田间地头的道路几乎彻底被毁,推土机都开不进来。

“先别说开荒造田了,如今首要任务是修路,要不然人都到不了地里”。修路的钱从哪儿来?社员先集资,年底再分摊。9月17日,马茂盛到镇政府申请购买农机。由于集资有限,马茂盛准备买一台3万元左右的农机。“我们生产队没有一头牛,总不能靠人去耕地吧,在合作社期间,生产队还有毛驴呢”。

李家渠生产队的队长李候眼,今年57岁,最近他召开全体社员大会,讨论的还是“要想富先修路”。每个社员出资50元,没有钱可以按照工分折算,到年底算总账。集资了1000多元,从外面雇来一辆大型推土机,先将本生产队的道路平整,为开荒造田铺路。

磨石湾生产队动手比较早,45岁的队长马生荣,今年一开春就号召全体社员“振奋起来,发扬愚公移山精神”,他带领全体社员铲掉杂草,开始复耕荒地。刚刚复耕的50多亩地,主要种植玉米、黄米、土豆。

地下几乎掏空了 打再多的井也不顶事?

今年秋天,搁过去是个丰收时节,可马生荣所在生产队种的玉米地里,草“长得比玉米杆低不了多少”,旁边一块地种的是黄米,几乎颗粒无收。

马生荣说,农田没水,靠天吃饭,到年底社员每户顶多能分几十斤土豆。大队长李文林也没什么好办法,“陕北本来就靠天吃饭,如今村里的水源彻底断了,没有水怎么种庄稼?”面对马家梁村民的困境,今年9月,镇政府在马家梁村打了三口水井:第一口井只抽了4分种就没水了;第二口水井比第一口强得多,整整抽了20分钟,也没水了;第三口水井现在还在往下挖,现场人员称“具体水量大小,很难预测”。

村民说,整个马家梁下面几乎掏空了,“打再多的水井也不顶事”。

1994年时,马家梁村曾经修了三个收集雨水的储水窖,主要用于农田浇灌。现在村里没水了,人吃水也只能用水窖里收集的雨水,村民说水里面有很多虫子,也不知道这个水能吃不?一旦老天爷不下雨,村民就要到很远的沟里取水。

成为矿区后村民第一次领到扶贫款

不过,社员的积极性还是很高的,只要接到生产队通知,在外打工的、带孩子上学的,都会赶回村里出工,虽然很多人看不上这点收成,但这是一个集体,将来生产队各种分红都有你一份,这也是调动积极性的办法之一。

今年2月,马家梁村每个人都拿到了政府300至600元不等的扶贫资金,这是马家梁村成为矿区以来,第一次拿到政府的扶贫款。

86岁的马总友老人颤抖地站起来说,“没想到自己在死以前,还能拿到这几百元钱,政府可好了!”

今年53岁的马长锁以及小他三岁的弟弟马果枝,曾是马家梁村最早进入小煤窑打工的后生。他们现在也回村了。哥哥马长锁在小煤窑干了8年。他说井下太危险,婚后很快离开了小煤窑,在建筑工地寻找活计,收入虽比不上小煤窑,但安全性相对高。

弟弟马果枝性格耿直,加之有一副好身板,一直梦想在小煤窑多挣点钱盖新房娶媳妇。为了盖房,马果枝比哥哥在井下多干了10年。18年井下生涯,马果枝终于如愿以偿,率先在村里盖起了三间砖混结构平房。

村里人都说马果枝“可有本事了”,而马果枝却比较低调,不说话,见人就发烟。

正当马果枝觉得自己熬出来的时候,他开始经常咳嗽,并带有血丝。去医院检查,大夫告诉他这是尘肺病。尘肺病是啥病?马果枝压根不懂,以为吃点药、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后来听工友说尘肺病无法根治,只能等死。马果枝这才感到严重性,难怪老板经常表扬自己在井下打炮眼有经验,又不采取任何防范措施。

三间大瓦房盖好了,病情却愈来愈重,但日子还要过下去。马果枝很后悔当初没和哥哥一起离开小煤窑,哪怕少挣点钱,也不至于落下病在家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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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景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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